子书的故事(六)

时间:2021-01-10 12:05:23 | 作者:喜宝

关于他和他的母亲

又是一个暮色时分,屋子里很静,因为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。他很喜欢这种氛围,或者说很享受这种气氛。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,对于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。在这种没有别人干扰的情景里,他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了。可以陪着他心爱的书桌,把心留在字里行间;可以望窗,看窗外的世界;可以静静地坐,一动也不动地发呆,好让心潮无限地翻动;甚至还可以流泪,尽情地流。

他把眼睛凝在了窗外。窗外的天空残红一片,天要黑了。他的身子好久不见动静,他又开始发呆了。而此时,窗外的小树上的叶子在片片地摇动,可以听见丝丝的唦唦声,他的衣裳一皱一皱地。窗外有风,他没有关窗户。不一会儿,他的眼角湿润了。泪水流在脸睱,凉风一拂,一滴去了,又来一滴。泪水肆意地流淌,好久好久他都不曾去擦拭,因为他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去拂掉这泪水,因为这是没有旁人干扰的时刻。

能够让他流泪的,多半是因为一个人,他的母亲。他母亲已上了年纪,日显憔悴了。而此时此景,他又想起了他的母亲。他呆得像个木头,可是他的心里却是不平静的。他的眼前一幕幕地闪现着他母亲的身影,他的耳畔时不时地浮现出他母亲的叮咛……

贫穷是一根刺,这根刺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家里。为营生计,总得离乡,然而又总牵动着一个人的心肠,这个人无非就是他的母亲。在他在外工作的日子里,几乎是每天晚上的定时定刻,他总会把手机按在耳边。他的同事刚开始还以为他在热恋,后来才知晓这是他母亲打来的电话,是他母亲送来了关怀。又一天,他的电话响起,一番嘘寒问暖,他“嗯”、“知道了”几声后挂断了电话。他的同事马上对他说道:“我真是羡慕你,有这么好的母亲,你真是幸福啊!”他笑了,笑得很甜很甜!

每每回到家中,他看到的景象是:他的母亲会时常用步行走上一个小时左右的路到小镇上,等到开饭了,饭桌上就会布置好几道好吃的菜。有一次,他正好在家里,正好是开饭的时候,桌子上的菜很好,对他来说已经真的很好。在家里他不喜欢坐桌子,似乎已成了习惯。他夹了一些菜到自己的饭碗里,然后进了自己的小房间。刚吃了几口,他的妹妹随后到了房间。他妹妹的性子可不像他,他的妹妹在家里话是很多的。很快,他妹妹开始说话了:“哥,你知道吗,在你在家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每天妈妈都会为你弄好吃的,以前你不在家啊,那些日子总是吃得很苦很苦,你一回家了,我就跟着沾光。”他听到这儿,尽管他母亲饭菜的味道做得很好,尽管很好的菜,他开始难以下咽了,他的心在翻腾。一会儿,他的母亲进到房间了,手里拿着菜盘让他添菜。他的心翻动得更厉害了。

一年一年,一次一次,回家,外出工作,如此重复着。又一次他从外地回到了家中。在家里小住了几天,又准备去工作地点了。他母亲很不舍,让他在家里多呆几天,还嘱咐他工作累了想回家就回,多回家歇歇。可他却毫不思索地立马答道:“家又不是个好家,看着这个破屋子就不舒坦,我情愿呆在外面。”他这话一说出口,他很快哑然了,屋子里顿时变得很静—他的母亲沉默了。他看了一下他母亲的面容,那张苍老的脸上顿时暗淡了几分。他明白,这话听在父亲的耳里自然没什么,并不会太在意,可母亲却不同,母亲是个非常有心、非常明白的人。是的,他家里真的很穷,“破屋子”就是最好的形容了。在这样一个时代里,作为大人没有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什么,他母亲的心里是不好受的。而他这话出口只会加深她的愧疚。他很快就开始后悔他的这话,快步地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。屋子里沉静了好久、好久。

他总是矛盾的。很多时候,很多事情,尽管他的内心的声音一再强烈地喊起,可他表现却是违心的。然后,他的心只有难受了。尤其是在家里的时候。在家里的日子里,他母亲做饭的情景,他时常看在眼里。他的母亲年岁大了,本就憔悴,那柴火从灶口发出通红的光,照得他的母亲面容通红,越发憔悴。从灶口冒出来的烟以及柴火的灰尘一阵一阵扑打着他母亲的眼眶。那眼眶里总是带着晶莹。这些一阵一阵地进入他的眼里,进入他的心里。他很想自己去烧火做饭,可是想着那柴火扬起的灰尘……一个柴火一个柴火地往灶里添,灰尘一点一点地扬起,不一会儿,那衣服上、手上、头发上灰了一截。很脏,很麻烦。他一想到这些,有时就动不了手。毕竟工作在外,受了城里生活的影响。他看在眼里,痛在心里。他看到她的样子,心里免不了难受,对自己的放任,更是痛恨。

因为贫穷,他母亲的命是苦的。尽管很苦,他的母亲憔悴的面容上也会露出笑容,因为有他,他高兴了,她就会跟着高兴。他是她的牵挂。对于这样的母亲,他能不动容吗?他能不去念想吗?念想了,他能不掉泪吗?

如今,他又工作在外了,他母亲的电话对他来说似乎成了规律。若是破了这规律,他母亲好久没来电话,他的心是不安的,是担忧的。因为他怕,他很怕家里出了什么事。他明白,母亲怕儿子担心家里的情况,即使家里真有个什么事,也是不会轻易实情相告的。所以他很怕,他很想给家里打电话。可是他不敢,举起的手机又终究放下。他在想,即使家里果出了什么事,自己知道了又能如何呢?只会徒增自己的不快。他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着,只希望家里一切如常。然而心里终是忐忑的。“家里怎么会出事呢?我怎么可以乱想呢?家里一定会平平安安的!”他一遍一遍试着安慰着自己。

而今他已是不小的人了,他明白,父母们并不图他什么,只希望他能够安好。他知道,他不能再让家人为了他而操碎了心了,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爱护自己,做好自己,做好自己应该做的,管好自己的灵魂。

关于子书

贫穷是一根刺这跟刺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家里,更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上。他很想拔去这跟刺,可是奈何这跟刺终是扎在心口上的,并且扎得太深太深。他时常会感到心在痛,隐隐地痛,一阵一阵地。

八零末的他,如今算来,已是二十出头的人了。对于这个年纪的人,对于农村,相信很大部分已经成婚了,甚至有的已经生子了。最起码他那个村子里的与他年龄相仿的就多是如此。而他呢,结婚这样的事情他不敢去想象,这对他来说甚至是一种奢望。他的母亲是苦的,一辈子都是苦的,一幕幕,他都看在眼里。他害怕,害怕将来在他的身边,在他的眼前,有一个女孩子也像他母亲一样的苦,一直的苦。每每当他感到心在痛,痛到强烈时,他甚至会怨恨一个人—他的父亲。眼睁睁地看着村子里新房一座接着一座地立起,他家的旧屋子从未变个样,下大雨了,雨水从瓦缝里钻下掉在水桶里发出哒哒的声音,一下接着一下。他渴望着旧屋子换个样,可是直到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羡着新房。他这么大了,他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什么基业呢?就连最起码的房子都没有留下。对于这个问题,他常是这样认为的。二十多岁了,连房子都没有,又逢这样一个年代,盖房子的任务将由他去完成,从零开始,这对他来说也许真的很悲哀吧!毕竟盖房子得好几个万,而与他年岁相般根本就不用去想这个问题,都由其父一手操办了。

他终究是不小了,他开始觉得父亲也终究是不容易的。他的父亲是个农民,没有学过什么来钱的手艺,所处的地理位置又差,种点田地只能维持口粮,不至饿着,所以还得卖苦力,才勉强维持家用。他父亲的一幕幕,他也常看在眼里。他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。好几次,他父亲干着重活,挑着重担,汗如雨落。他争着要去分担,有时是他父亲不让,有时是被他母亲制止了,他也偶尔地尝试了一下,他感觉真的很累很累。而今,他父亲的年岁终是大了,却依然时不时干着那苦力活,那情景是让人看在眼里心里终不是好滋味的。尤其是大热天,他的父亲挑着担子经过他的眼前。他看到父亲的牙齿是露出来的,上下排的牙是紧紧地咬合着,一颗颗汗珠从额头滑落,后背已经湿透了。他注意到父亲的脊背弯曲着,比寻常弯曲得多,脚步很慢,一小步又一小步,一步一沉重。他细细地注视着,他发现父亲的头发已是白多黑少了,白的要吞噬黑的了。他很快低下了头,不忍心再看了。因为他的父亲是走动的,身影会越来越小,少许的黑发掩饰在大量的白发里,那身影越远,白发就显得越多,少许的黑发也就无存了。那一刻,他发觉地面的东西越来越模糊,眼睛已湿了一片。他有时也从心底怨他的父亲,可父亲毕竟是父亲,毕竟也是不容易的。

忧伤真的会上瘾吗?他应该算是一个不快乐的人。看着那些八零后、九零后嘻笑玩闹,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悲哀的。毕竟和那些人不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。越长大他越觉得身上的压力越大。他试着努力地工作,很少休息,几乎是每天出勤,即使他的同事休息得再多,他也难受影响。他试着节省开支,基本是不特意去吃零食的,即使他身周的人,他的同事花钱花得再大手大脚,穿再好的名牌,他也难受影响。好几个万,好几个万,就算他工作做得再努力,生活上再节俭,盖房的钱,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也得好几个年头。可再过几年,他就而立了。而他的父母呢,都已上了年岁了,终究是去日苦多。他总是想着这些问题,一遍一遍,越想心越痛。再加上贫穷贫穷留给他的诸多遗憾深深地残留来心底(譬如中途辍学。按现在算来,与他同龄的刚好大学毕业),他甚至要崩溃了。他开始变得沉默少言,甚至孤僻,那张面孔很少绽放灿烂的笑容。因为他觉得,与别人一比,最起码与他身周的人一比,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值得开怀的。

虽说感伤,却还并不至于颓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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